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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救助130多次的少女

罗妹姑在space酒吧。2019年12月26日,四川省宜宾市一间迪吧内,罗妹姑站在舞池里,挥舞着荧光棒,与周围的成年人一起喊叫、狂欢。14岁的她是这里的常客。

她还是一名惯偷,在全国各地流浪作案。因不满16周岁,每次被抓住,警方只能撤案,将她转交给当地救助站,再由救助站转送到宜宾叙州区双龙镇红旗村的老家。

但很快,她又会逃走。近四年来,全国各地的救助机构救助过她130多次,家庭、学校、警察、政府都拿她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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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让我们很头疼

2019年12月26日,迪吧的灯光打在罗妹姑的身上——一身破旧的黑棉衣、牛仔裤、松糕鞋,她一边跳舞,一边拍抖音视频,镜头里,她一头短发、皮肤白皙,涂着蓝紫色的眼影,抹了唇膏,并不像一个14岁的少女。

从舞池出来,她对记者说,要找闺蜜借钱去。两个小时后,她返回迪吧,身上多了一个装满现金的钱包和一部苹果手机。她喊来服务员,点了一个卡座,消费了一个价值1280元的豪华套餐。

从酒吧出来已是凌晨,罗妹姑身无分文。她返回家又翻找出几部手机,带去宜宾市区卖掉,得了900元钱。有手机店主质疑她,“你是不是经常在附近卖手机?为什么总忘记密码?是否成年。”罗妹姑便掏出一张身份证,身份证的主人是出生于1994年的四川蓬安女孩杨某。

但叙州区政府提供的信息显示,罗妹姑,出生于2005年3月,四川省宜宾市叙州区双龙镇红旗村人。年龄是她最敏感的话题,她不许别人提及。她号称自己没有固定住所,流浪到哪里,就混迹于哪里的酒吧、网吧。双龙镇派出所所长刘宇告诉记者,罗妹姑是惯偷,在外活动通常使用偷来的身份证和手机。

“偷到16岁就不偷了。”她说。刑法规定,她未满16周岁,盗窃不承担刑事责任,警方只能一次次撤案。

最近一次大的盗窃案发生在2019年8月27日。在宜宾市翠屏区宜宾东街——老城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罗妹姑闯进一家借贷公司,趁着加班的几个员工未发觉,迅速搜索了财务室的十余个抽屉,又从对面办公室里拿走了多张银行卡、社保卡和一部苹果手机,涉案金额达十几万元。

失窃员工李某调出监控,摄像头将罗妹姑的脸拍得一清二楚。通过对被盗的手机定位,李某依次追到网吧、歌厅和餐馆,最终逮到罗妹姑。但卡里已经被转移六七万元——罗妹姑买了一套新衣服,又在一家歌厅消费7000余元,还叫了一名男性陪侍人员,以及请所有的女服务员洗脚。

李某和同事逮住罗妹姑后,将其扭送到派出所。和往常一样,警方还是只能撤案,罗妹姑被转送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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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人”罗妹姑

罗妹姑五六岁时就有了偷窃的毛病。

在她老家双龙镇红旗村,一位邻居说,有一次,他们在家看电视,只见一个影子闪过,罗妹姑溜到阁楼上,偷了二三十个硬币,下楼时被抓个正着。

“她在学生寝室偷东西,被我逮到的就有两次。”罗妹姑的小学校长告诉新京报记者。校长对罗妹姑印象深刻,她成绩每次都是倒数第一;从一年级起,就经常朝别人吐口水,说脏话;进男厕所、拉扯男同学的裤子;上课会突然大声尖叫,随意离开座位。

连家里人都不得不防着罗妹姑。2016年,堂嫂带着罗妹姑去浙江,晚上落脚在一家旅馆,准备第二天赶车。为了提防罗妹姑,他们将随身携带的5000元藏在枕头下,守到凌晨5点才实在忍不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罗妹姑和钱都不翼而飞。

罗妹姑稍大一点,爷爷罗天银就警告孙女,“镇上是我喝茶的地方,我也是个有脸面的人物。”她便不再在自家镇上偷盗。

翠屏区南广镇和平村成了罗妹姑经常光顾的地方。被她偷过的多家村民告诉新京报记者,早晨她被派出所释放后,中午又来大摇大摆偷窃。一名村民描述,罗妹姑被当场逮住,扭送到派出所,“她一点也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警察,我又没犯法。”罗妹姑告诉新京报记者。

连医院罗妹姑也不放过。去年12月底,罗天银住院。罗妹姑得知爷爷病情后,连夜从安徽包车赶到宜宾,在病床前陪了三天,期间顺走了一名病人的50块钱。

渐渐地,罗妹姑有了个外号,她被称为“飞人”、“天上人”,即无法无天、无人能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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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很简单,也很残忍”

罗妹姑成长在双龙镇红旗村的大山深处,她说自己的成长故事“很简单,也很残忍”,因为“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管我”。

父母在浙江务工时相识,没结婚就生下了罗妹姑。不满两岁时,父母分手,母亲带着小女儿离开,将罗妹姑留给父亲罗兴华,从此杳无音信。

罗兴华不愿抚养她,爷爷罗天银建议将孩子直接送到孤儿院。罗天银回忆,两岁时,罗妹姑被人贩子拐到安徽高客站,派出所给他打电话,他没去,最后,还是民警把孩子送了回来。

之后,罗妹姑被过继给其幺爹一家,因为按照农村迷信的说法,认一名义女,有望怀上孩子。这让两岁的罗妹姑短暂地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幺妈对她很好。但不到一年,幺妈因宫外孕大出血去世。

罗妹姑的家又没了,她回到爷爷罗天银身边。红旗村多名村民都说,罗天银整日去镇上喝茶、闲逛,根本不管罗妹姑。每次有人说罗妹姑偷窃,他还护短,生气地反驳。

在罗妹姑五六岁时,罗兴华回来了。父亲的管教方式就是暴打,用皮带抽。邻居们记得,小姑娘的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罗妹姑害怕又讨厌父亲,有时会抓来有毒的蚂蚁,放在父亲的被窝里。“有一次,她爸爸被蚂蚁咬了,还送到医院急救。”一名亲戚回忆。

2011年前后,罗兴华放弃管教罗妹姑,将6岁的女孩留给爷爷,只身返回浙江打工,此后再没回过宜宾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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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认可我们”

家里没人能管住她,学校老师也同样无能为力。2016年上半年的一天,才上小学四年级的罗妹姑在学校翻围墙跑了,之后再也没有去上学,从此开始四处流浪,依靠盗窃维持生计。期间,罗妹姑也打过一些零工,在KTV包房做“公主”推销酒水,还兼职送过外卖。

罗天银说,孙女胆大,第一次溜到外面是五岁时——被父亲毒打之后,罗妹姑坐上大巴车打算到自贡市找姑姑,途中突发急性阑尾炎,被送往医院,伤口缝了九针,术后,派出所将罗妹姑送了回来。这是罗妹姑第一次和派出所、救助站打交道。宜宾市救助站的电脑数据显示,四年来全国各地救助机构救助过她130多次。

2018年12月28日,叙州区政府为了罗妹姑召开专题会议,制定救助帮扶工作方案,具体措施涉及返校读书、心理帮扶、亲情关爱、争取救助基金等多个方面。

2019年1月21日,政府工作人员劝她进了一所全封闭式工读学校——遂宁市第十五中学。2019年3月24日,罗妹姑由于尿路感染,疑似肾病,被送往遂宁市中医院。刘益等人从工读学校处得知,在校期间,罗妹姑吞石子、羽毛、纽扣,引发了胃出血;经常大、小便失禁,尿床、尿裤子。

住院20余天后,经过精心策划,罗妹姑又跑了。“作为公职人员,我们无法给她亲情,她不认可我们。”叙州区民政局党委副书记刘益对新京报记者说,“父母生而不育,像这样把孩子丢给政府,我们真的有心无力。”

他们试图继续劝说罗妹姑的父亲,加强法律教育,明确抚养责任。但拨打电话过去,已成了空号。刘益说:“政府部门履行兜底保障的职责,但‘丢给政府’这样的导向并不好。反过来讲,政府也不会不管她。放任下去,只会给社会带来更大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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