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邮路上的康巴汉子

雪线邮路上的康巴汉子

——记“中国运输领袖品牌”康定—德格邮路邮运驾驶组班组长其美多吉

通讯员 陈文毅 贾清钦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雪，把川西高原铺垫成一个洁白的冰雪世界，风雪中，一抹鲜艳的绿色在重重叠叠的雪山之间若隐若现，那是上面书写着“中国邮政”四个大字的邮车……

3月27日，“川藏第一险”——雀儿山垭口依然大雪纷飞。垭口公路海拔5050米，路面结冰，宽仅几米的峭壁山路上，稍不注意就会打滑掉下悬崖。不少社会车辆都对雀儿山望而止步。

开着邮车，满载着党报党刊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包裹、信件，四川省甘孜县邮政分公司邮运驾驶组组长其美多吉驱车行驶在积雪厚达30厘米的冰雪邮路上。每个月，多吉至少要开着邮车翻越20次雀儿山。他笑言，“开车走这条路，就像走在回家的路上。”

从四川省成都市出发，途径雅安、甘孜到达西藏昌都、拉萨，那是一条逾越雪线之上用生命和热血贯通的川藏邮路。从1954年12月川藏公路开通至今，这条全国一级干线汽车邮路已经整整延续了63年，成为沟通西藏与祖国内地联系的邮政通信主动脉。

地处四川省西部的甘孜藏族自治州，位于青藏高原东南缘，是中国第二大藏区。以甘孜州州府康定为起点，一路翻越4962米的“康巴第一关”折多山、海拔4451米的橡皮山、海拔4100米的罗锅梁子，到海拔5050米的雀儿山垭口……这不是一条普通的邮路，而是川藏邮路最危险的一段——康定—德格邮路，全程往返1208公里。

这条邮路因地貌复杂、气候多变、平均海拔在3500米雪线以上，被人们称之为“雪线邮路”。在这条蜿蜒崎岖的雪线邮路上，有一群黝黑健壮的康巴汉子，组成康定—德格邮路车队。他们扎根高原，敬业奉献，不负使命，不怕牺牲，忠实履行邮政普遍服务的神圣职责，用青春和热血守护藏区通信畅通。

2016年5月22日，其美多吉激动地从交通运输部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刘鹏飞的手中接过“中国运输领袖品牌：康定—德格邮路车队”的奖牌。这是中国邮政唯一入选领袖品牌。

今年54岁的其美多吉，从1989年起就从事康定－德格长途邮运驾驶工作，这个高大的康巴汉子在川藏线上一跑就是整整28年。

28年来，其美多吉驾驶的邮车从未发生一次责任事故，圆满完成了每一趟邮运任务。凭借精湛的驾驶技术，丰富的出车经验，精益求精的自我追求，他先后荣获了“安全行车优胜个人”“文明邮路优胜个人”“安全生产优胜驾驶员”“机要通信专业先进个人”等多项省、市、县邮政分公司颁发的荣誉。

28年来，在这条无比险峻的雪域高原邮路上，其美多吉用生命与鲜血、青春与忠诚，诠释着顽强拼搏、坚韧不拔的雪线邮路精神。

2月23日，雪线邮路新邮车交接仪式在甘孜县邮政分公司举行，当载重12吨的五十铃新邮车的钥匙交到其美多吉手中，他兴奋了一整晚。终于盼来了期望已久的新邮车，第二天清晨，他早早地来到邮车旁，仔仔细细地把邮车上的积雪清扫干净，检查车况，准备出发。

每一次出车，就是远行

泽仁曲西目送着丈夫踏上邮车，为他递上一早准备好的茶杯和路途吃食。

邮车迎着纷纷大雪，从她的眼前，慢慢地走远。

泽仁曲西已记不清这是多少次送丈夫出班了。妻子为出班的邮运员送行，是雪线邮路上的一种默契，已经坚持了30多年。

“我最担心害怕他出事，雀儿山的路那么危险，每天早上他出车的时候，我都会到寺庙去，求菩萨保佑他一路平安。”深知路途险峻的泽仁曲西，从来不敢祈求太多，她的愿望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丈夫“平安归来”。

康定—德格邮路平均海拔3500米，采取接力邮运方式，目前共有12辆邮车运行，邮车往返一趟至少需要5天时间。该邮路车队现有41名驾押人员，身为班组长的其美多吉带头挑重担，承担其中最艰险的甘孜—德格的邮运任务，每趟出班都要翻越海拔6168米的雀儿山。

雀儿山最高峰绒麦俄扎是四川境内第四高峰，终年积雪不化。垭口海拔5050米，是四川最高的公路垭口，川藏线317国道由此穿行而过。在挂满经幡的公路垭口旁的石碑上，“川藏第一高，川藏第一险”的字眼尤为醒目。

317国道在雀儿山山下是柏油马路，但上山路却依旧是土路，给上山车辆带来极大的挑战。山顶就在眼前，道路却弯曲险峻。而山的另一侧，道路几乎是在绝壁上开凿的。车辆行走在狭窄的山路上，一面是碎石悬挂，一面是万丈深渊。“有恐高症的人，坐在车里冬天都会吓得流汗。”其美多吉说，对道路不熟或者驾驶技术不过硬的司机根本应付不了，万一车辆掉下悬崖，人如果不能及时跳车，基本上没有生存的可能。

雀儿山上路面最窄处不足4米，仅容一辆大车慢行。“这儿俗称‘鬼门关’，相当危险，容易出事故！”多吉小心翼翼地左右观察着路况。经过这里，对于重达12吨的邮车来说，每一次加速、换挡、转向，都如同与死神在进行博弈。即便驾驶经验丰富的其美多吉也不敢有半点松懈。

每次出车前，妻子都会给多吉准备几沓纸制的龙达。安全驶过雀儿山垭口，多吉会虔诚地将龙达高高地撒向空中，愿神灵庇护邮车一路平安。

下午5点，其美多吉将满车的报刊、包裹送达德格县邮政分公司。“今天两辆邮车一起出发，共有2000多个包裹。”其美多吉说，虽然山上还在下着大雪，但这一路还算顺利，车里很暖和。多吉的老车开了八九年，在零下30度的雪域高原，老邮车的空调不好，没什么制热效果，大山中零下20多度是常态，多吉常常在邮车里冷得直哆嗦。现在有了新车，他再也不用担心冬天天气太冷了。

川藏线的冬季十分漫长，总是伴随着恶劣的气候和险峻的路况，在海拔4500米以上，空气含氧量极低，被称为“生命禁区”。对于每个月要翻越20次的雀儿山，其美多吉说，邮车平常翻越雀儿山需要1个多小时，遇上堵车、暴雨、下雪、封路等不定因素，就会走上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夜，这些都是邮路上的“家常便饭”。

“今天雀儿山的雪好大，起码有30多厘米厚，路根本看不见，只有根据路边的路杆判断。”3月8日，大雪依然在下，这趟邮运任务不像往常那般顺利。早上8点，其美多吉开着邮车从德格县城出发返回甘孜县。雀儿山山脚下，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仅十米左右，山在哪儿，路在哪儿，完全看不见。路过的小汽车全部等待从尚未完工的隧道通行，大货车则停在山脚放行处不敢前行。而其美多吉却驾驶着9.6米货箱长的大邮车，向漫山冰雪的险峻雀儿山挺进。

山路上，邮车一路受阻，走走停停，直到晚上10点，多吉还被堵在雀儿山五道班和六道班之间的山路上。雪太大，天又黑，任何人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前面的货车一米一米地前行，更糟的是，前方有车辆抛锚等待救助，导致后面的车辆无法通行，多吉只好在车里耐心等待。他翻出早上带的最后一个糌粑，就着冷透的茶水吃了。望向漆黑的窗外，窗外是更深的夜。困意袭来，但他却不能睡过去，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发动一次邮车，以免油箱冷却无法启动。多吉拿出手机，没有通讯信号，他只能打开手机相册，翻看半岁孙子玩耍的视频，脸上不由地泛起笑意。

直到凌晨2点，前面的车终于开始缓缓移动，其美多吉赶紧发动邮车跟上，虽然速度极慢，但至少看见前行的希望。在历经无数个峭壁急转弯和坑洼颠簸后，终于缓缓地安全来到雀儿山山脚。山下的路因冰雪覆盖，行驶速度只能保持在30码左右，当到达甘孜县邮政分公司，已是凌晨5点。

其美多吉回到家休息了不到3个小时，又随即起床草草吃过早饭，来到县公司大院，邮车正在装邮件，9点40，邮件装载完毕，多吉发动邮车继续奔向德格。

随着电商快速发展，藏族同胞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习惯于网购，去年甘孜县发往德格的邮件每天增加了近3倍。因此，邮运员们经常放弃休息“连轴转”。

这段邮路上，其美多吉不怕大雪，但担心风搅雪，风搅雪来的时候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连天空和大地也无法分清，也许前面一辆车５分钟前顺利通过，后一辆车便无法前行，一等可能就是一两天。

每年10月至次年5月，正是风搅雪当道的季节。去年农历大年廿九，其美多吉如往常一样开着邮车行驶在山路中。突然，对面的道路不见了。风将雪吹起来，在道路上形成了一座雪山。

“怎么办？过年了，山里几乎没有碰到其他车辆。没有帮手，车完全开不过去。”正当多吉一筹莫展之时，他的一个老乡正好也开车路过此处。多吉不能离开邮车，他赶紧让老乡徒步走到山的另一头寻求帮助。后来，老乡走了整整5公里带回3个热心人，5个人一起花了4个小时，才用铁锹将道路清扫出来。

“山中过夜太冷，如果没有遇到老乡，你会怎么办？”面对这样的提问，其美多吉态度很坚决，他说：“我肯定不会离开邮车，迫不得已只能在山中过夜，第二天同事发现我没有回去，肯定会派车来找我。”

川藏线甘孜段经常遭遇暴风雪和泥石流，塌方滑坡路断也是常事，很多路段只能单边放行，每次几乎都是邮车打头阵。邮车过了，其他客车、社会车辆才敢小心翼翼地过。下雪的时候，其他社会车辆都停运了，只有其美多吉他们的邮车，行驶在漫漫雪山之上，碾出第一道辙。

“在雀儿山上，只要看到我们邮车过来了，就说明今天天气没问题，车子就可以过了。如果邮车没过来，可以说任何车辆都不敢过去。”其美多吉语气中透着隐隐的自豪。

对于常年穿梭在雪线邮路上的邮运员来说，雪盲是每一位邮运员几乎都落下的眼疾，其美多吉也不例外。每每遇到刺眼的阳光，就都会止不住地流泪。他说，已经没有方法治疗了。

长期以来，与其美多吉相伴出车的只有蓝天白云，长途跋涉的孤独，消散在他高声哼唱的歌声里，饿了，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水或雪吃上几口，补充体力。28年来，其美多吉从没有在邮路沿途吃过一次正餐。

2016年，甘孜州邮政分公司邮运车辆安全行驶195.48万公里，完成总包邮件进、出、转口量372.17万袋，邮件运输量183.18万袋，机要通信连续29年质量全红。

这是其美多吉带领邮路兄弟们交出的一份勇者答卷。

“只要他还活着！”

在人烟稀少的川藏线上，邮运员不仅要忍受孤独、饥饿，面对高寒、缺氧、滑坡、泥石流、风搅雪等恶劣条件和自然灾害，最令人惊心的，是还得应对歹徒袭击、拦路抢劫、拿刀追砍等突发惊险事件。

从1997年至今，该段邮路上的邮车被抢事件已有十多起，多名邮车驾驶员、押运员都曾经遭遇过，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但是，每每生死考验面前，邮运员们总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鲜血和生命，守护着邮件和邮车的安全。

在其美多吉的右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十分显眼。伤口已然愈合，但伤痕永远都在。

2011年7月，其美多吉在邮局工作的大儿子白玛翁加因一场意外导致心肌梗死，26岁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那是多吉一家最大的痛。谁料祸不单行，大儿子出事后的一年零两天，多吉执行邮运任务途经国道318线雅安市天全县境内，遭遇一群有黑社会性质的歹徒抢劫。

每一车邮件中，都有一个特别的邮袋，袋子上有两根红色的竖条，里面装的是机要邮件。“大件不离人，小件不离身”，这是对机要邮件管理的特别规定，其美多吉心里清楚，那是比自己生命还珍贵的东西。

“要打就打我，不准砸邮车！”为了保护邮车和邮件安全，其美多吉毅然决然地拦在邮车前面，脸上、头部、胸前和手臂、大腿被歹徒砍了整整17刀。满身是血，生命垂危。

出事当天晚上，妻子泽仁曲西得到消息连夜赶往医院。第二天下午4点多，在成都现代医院重症监护室见到刚刚动了大手术的丈夫时，泽仁曲西没有哭：“只要他还活着！”

经过三天三夜抢救，其美多吉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德格老家的亲戚知道多吉出事后，一下子就赶来三四十个人，准备报仇。善良的泽仁曲西劝住了他们，说要相信公安和法院，不能造成更多更大的伤害了。

这个美丽而善良的藏族女人，不仅劝住了准备报仇的老家亲戚，劝住了放弃学业准备报仇的小儿子扎西泽翁，还将对方家庭的经济补偿退了回去。亲戚都说她是神经病，她说，他们的家庭都很不宽裕，也很不容易，孩子进监狱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这个钱就算了吧。

其美多吉虽然被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的左手筋被砍断后无法捏拢，右手臂不能弯曲，头部动了多次手术，脸上也因此留下了长长的刀疤。由于大腿受伤无法站立，其美多吉坐了三个多月的轮椅，心情抑郁的他开始经常发火，要不然就是不说话。

多吉一家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康复之路。知道其美多吉最喜欢汽车，泽仁曲西每天就把他推到医院附近的汽车卖场去看车，只有这个才让他开心。每当他想放弃治疗的时候，泽仁曲西就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劝他，每天坚持为多吉按摩身体，帮助他恢复手臂和大腿功能。

坚强的泽仁曲西在丈夫面前从来没有哭过。“实在熬不住的时候，我就到厕所里大哭一场。”大儿子去世，丈夫身受重伤，接连的重创让她已经不堪重负，她哭着说：“我再也坚强不起来了。”

从成都回到甘孜县，泽仁曲西和已经在县邮政分公司参加工作的小儿子扎西泽翁给了其美多吉坚持下去的勇气。右手举不起来，他们就每天陪他到县城的广场吊两只手臂，天天练，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在家里练。三个月后，其美多吉终于能够举起双臂了。

出事一年后，一身伤痛的多吉重新开上邮车，重新踏上邮路，翱翔在属于他的那片纯净蓝天。